2009/3/1 副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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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一》的 主角Jamal來自貧民窟、身世寒微,母親被謀殺,他自己也歷劫重生。在電影的世界,Jamal能夠長大已算萬幸。Jamal最後不但成人,也沒有走上兄 長Salim的邪路,反而是個念舊、靦覥的鄰家男孩,出淤泥而不染。Jamal甚至不在乎金錢,心裏只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小情人Latika。他走上「百萬 富翁」電視遊戲的擂台,目的是眾裏尋她千百度。最後他憑運氣贏取2000萬盧比(約300多萬港元),一夜成名,並抱得美人歸。這時影片的自問自答選擇題 終於揭曉答案,Jamal沒有作弊,他不是天才,一切原來是天注定(it's written)。
背景是不是印度其實不重要
《一百萬零一夜》的「善有善報、惡有惡果」、「有情人終成眷屬」,一句天意便說明。《一》打動觀眾,跟美國電影常見的無限機會、有志竟成的原則一樣,都是 老掉大牙的樂觀處世哲學。《一百萬零一夜》猶如一個新版《苦海孤雛》,雖寫世途險惡,但守得雲開見月明,好人總有好報。有說,我們對印度電影漠不關心(不 嘲笑便好),《一》在香港會不會不受青睞?這有點杞人憂天,首先《一》的美國海報已淡化膚色元素(可找印度版的比較);再者,它挾着奧斯卡小金人威勢,配 上荷李活marketing手段,幾乎所向披靡。更關鍵的是,《一》作為童話故事,印度與否其實不重要。Jamal可以是任何種族,他的傳奇故事可發生在 任何語言的「百萬富翁」擂台上。《一》不是要我們看清印度的貧富懸殊及宗教衝突;再看10部,也不會改變我們對印度鐵板一塊「貧窮」、「骯髒」及「落後」 的理解;正如我們看了20年荷李活電影也搞不清美國的社會政治制度一樣。荷李活為觀眾築夢,《一百萬零一夜》碰巧只是以印度為夢的載體而已。
我們對《一》片的世界陌生,「百萬富翁」遊戲反成了我們了解孟買的共通語言。香港已經有人把演員Anil Kapoor叫作「印度陳啟泰」。我們熟悉那遊戲規則,熟悉那套電視錄影廠的攝影燈光及虛張聲勢的音樂,我們也明白遊戲有多困難,Jamal的過關斬將於 是更令人嘖嘖稱奇。值得留意是,《一》片寫孟買人為「百萬富翁」瘋狂、追捧節目英雄,但當中媒體及其價值觀的滲透,影片好像沒甚反思(除了把「陳啟泰」寫 成老奸巨猾)。
若你看過20年前一齣印度片《街童》(Salaam Bombay!),便明白同樣以街童為題,兩片風格之南轅北轍。另一個不用為《一百萬零一夜》這部「印度片」過分擔心的原因,是它太摩登了。
Danny Boyle以駕馭影像馳名,他鏡頭下的孟買一方面烏煙瘴氣、龍蛇混雜、危機四伏,但同時又充滿活力、顏色繽紛,非常異色化。有些鏡頭突顯貧民窟的環境惡 劣,故意zoom out以示範圍龐大;同時間大量手搖攝影、王家衛式偷格以及花多眼亂的剪接手法,疾走場面等都充滿動感。《一》的多線叙事夠好看了,童年回憶、嚴刑拷問及 「百萬富翁」3個場景同時並行,引人入勝,細節互相扣連。
近年最考究技法的最佳影片
除此以外,《一》也是奧斯卡幾年來技法最考究、鏡頭數目最多的最佳影片。據統計,去年的《二百萬奪命奇案》(No Country for Old Men)兩小時,只有1300多個鏡頭,節奏較緩慢,是高安兄弟的慣常步調;前年的《無間道風雲》(The Departed)150多分鐘,有2700個鏡頭,氣氛緊湊。《一百萬零一夜》兩小時,少了半小時,卻同樣有2700個鏡頭,其鏡頭短促及節奏明快可見 一斑——Jamal與Salim在貧民區被教徒追殺氣氛肅殺,他們在火車浪蕩的日子逍遙寫意,剪接都功不可沒。製作人利用利落影像去經營一個當代孟買,令 西方觀眾投入與共鳴,也見同化的功能。《一》攝影遠景的構圖幾乎全都傾斜;有時又以靜制動,像Latika在火車月台的慢鏡頭一再出現,嫣然一笑便教 Jamal及觀眾留下深刻印象。《一百萬零一夜》如此好看,都拜這些技術及節奏拿揑的準繩。角色說印地語對白時,《一》還用了鮮見的英語字幕方框,方框顏 色隨畫面的調子而變,佈置在銀幕的左右方位,令字幕也構成動態影像。
《一百萬零一夜》視覺奪目、音樂輕快,可說是盡得當代電影數碼視效及剪接之長,試問又怎會令吃影像奶水大的觀眾卻步?
文 家明
編輯 楊泳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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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日話題﹕需要夢想 又害怕夢想
2009/3/1 副刊
【明報專訊】《一 百萬零一夜》在奧斯卡贏得最佳電影、導演及改編劇本等八項大獎;其實在奧斯卡揭曉之前,本地不少傳媒早已為電影造勢,高唱電影是「海嘯之光」,說主角 Jamal「人窮志不窮」,「振奮人心」云云。大家心領神會﹕有些人大概覺得艱難時期特別需要神話,於是翻炒又翻炒耳熟能詳的香港神話﹕窮小子靠運發達。
愛情故事磨盡稜角
靠運也好,窮小子有出頭天,總會帶來一點改變吧?就像電影一開始,Jamal被痛苦拷問後對警官發出冷靜譏刺﹕「為什麼我不可以憑自己的能力答中所有問題?就因為我是個斟茶遞水的小子?」窮人階級改變,已是叫某些人難以承受的勝利。
或者《一》讓我最失望的,是改編劇本連這個階級轉變的鋒芒都去掉,主角參加電視問答節目,只是為了讓愛人在電視看到自己以便相認——這豈算「人窮志不 窮」?主角志願其實比「變富」還要小﹕他什麼都不想要,只想和愛人廝守。電影的改編更加脗合晚期資本主義大眾媒體的邏輯,因而更能投射出社會上的掌握權力 者心態﹕「優勝者」最好是全無殺傷力、什麼都不想要的人,讓這樣的人得到金錢與權力才安全的——這樣便不會動搖掌握財富分配的權力建制本身。
但原著《Q &A》對於權威的挑戰更為尖銳﹕「很久以前我就明白,只要有夢,就能夠改變自己的想法。不過有了錢之後,你更有能力改變其他人的想法。我發現自己 有了一筆巨額財富之後,權力比警察還要大。」這種令人悚然的坦白,不更像一個階級劇烈流動的社會才有的向上爬壯語?電影的改編以愛情代替了夢想,把冷靜譏 刺警官的主角改成天真懵懂。
更大的夢想
晚期資本主義社會需要夢想,同時也害怕太大的夢想。電影版的獎金是二千萬盧布,電視台成功完成「一夜致富」的夢想、不動如山;原著的獎金是二億盧布,電視 台不想給獎金而迫害主角,最後因為支付這個太過巨大的夢想而倒閉,節目主持人被殺。因為要支付自己聲稱擁有而超越實際擁有的資金,資本體系的一個組件崩潰 了。
金融海嘯應盡《資本論》的預言﹕「資本體系之崩潰乃因信用額過度擴 張,超越現行生產創造的所得加上過往儲蓄之總值」。現在法國總統薩爾科齊在翻馬克思、德國財長開口稱揚馬克思、馬克思家鄉遊客遽增、全球《資本論》狂銷 (○八年在德銷量是○七年三倍以上、更是一九九○年的百倍以上),日本計劃出版《資本論》漫畫,甚至有人計劃將之改編成電影。這真是反資本主義者的夢想。 而香港之所以能把反資本主義的神話拒於門外,也許是由於那些掌握最高權力的人,本來就想香港成為一個投機而不安的地方。在去年世界大市跌幅最烈的日子,香 港的股市卻一天狂瀉一天狂升,「隱形之手」不斷托市,力求大家別離賭枱——也許,救市所要保護的,不是個體散戶升斗市民,而是投機神話本身。急着給《一》 加上一夜致富的夢想糖衣,乃是為了遮蔽現實中的社會階級向上流動幾近不可能。
香港有一批年輕人,不但面對朝令夕改愈來愈騎呢的教育制度,在其畢業或初投入社會時,更不幸遇上三次金融危機,短期職位朝不保夕,辛苦做着無未來可望的工 作,過幾年又要重新來過,同時不斷被有權力的人指摘為「唔捱得」——那些人要年輕人「有理想」,其實是要年輕人符合他們的理想。財政預算案給出的現實是底 薪四千元的大學畢業生實習津貼,這真是「實習價」,說不上全職,荒謬的是明明畢業了,還「實習」什麼?可否老老實實給我一份有尊嚴的工作!政府帶頭減薪, 先保商家再保年輕人,完全沒打算在經濟危機時為勞工增加議價力。尤有甚之﹕既然可以這麼低價請到大學生,無良商家可以更進一步削減基層的職位。
那些被否定為無長遠視野、不望高處的年輕人,其實可以有自己的夢想。《一》原著中,主角勝出是因為他有開闊(而非上流階級)的視野﹕主角到過很多地方,在 做酒吧侍應、明星幫傭、泰姬陵導遊等鬼五馬六的低級工作時遇上很多人,一個個他人的故事恰好構成了節目大部分問題的答案。原著所高舉的甚至不是「命運」, 而是「經歷」,這是一個更為深邃廣袤的夢想﹕某些無權勢非富貴的人們之經歷與視角,儘管千奇百怪不入大叙事格局,但某天會被證明為不是瑣碎低級,而是極有 價值的。在海嘯後,何妨高舉體驗與趣味,承認一些未必具有很高經濟價值的夢想?
否定假選擇
這組鏡頭也許是奪得「最佳攝影」的關鍵﹕《一》電影開首,小兄弟倆逃避大人的追打,翻過高高的垃圾山,在貧民區的狹窄巷子裏奔跑,一個超級俯瞰鏡把他們定 位為整個貧民區共同體的其中之一。用中產一點的話語來說就是,窮人的苦難厚度必須瞪大眼認識,他們的快樂方式也值得我們學習。我曾經相當喜歡丹尼波爾。那 段不顧一切的奔跑讓我想起他的另一幕經典﹕剛偷了東西的伊雲麥葵格與同伴在路上亡命狂奔,旁白是同樣改編自小說Train

「選擇生活,選擇工作,選擇事業,選擇家庭。選擇他媽的大電視,選洗衣機、車子、CD機、電動開罐器,選擇健康,低膽固醇,牙醫保險。選擇定息低率貸款, 選擇房子……選擇坐在那張沙發上看麻痺心智碾碎靈魂的電視遊戲節目,往嘴裏塞垃圾食物。選擇在這一切的終點徹底腐爛,在悲慘的家裏撒最後一次尿,對你用精 子搞出來的自私混蛋小孩來說,你只意味着難堪。選擇你的未來,選擇生活……但我幹嘛要做這種蠢事?我選擇不選擇人生,我選別的。」
這段話當年對我簡直是醍醐灌頂。它那麼透徹地指出了資本主義典型生活裏的諸項選擇,其實是虛假的而且悶透了,你拒絕它是理所當然的。不必吸過迷幻的海洛 英,二十歲後經歷三次金融危機,我深信這段迷幻青年的宣言裏的拒絕力量,是比煙草稅狂加之後,只許高官飲酒不許百姓食煙的社會更為正面的起點。
文 鄧小樺
編輯 梁詠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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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到用時﹕拷問印度,也拷問世界
2009/3/1 副刊
【明報專訊】《一 百萬零一夜》(Slumdog Millionaire)的本質也許就是一場拷問﹕來自貧民窟的Jamal,憑什麼在獎金豐厚的電視問答遊戲中答對了一條又一條的難題?憑什麼過關斬將而 成為百萬富翁?節目主持人與警方彷彿就是向涉嫌作弊者拷問的強權,對了,他們似乎拷問對了,因為被拷問的對象是一個沒有學識、出身貧寒的印度人,那麼,如 果他是一個中國人、埃及人呢?
以未知的地獄,
交換已知的地獄
《一百萬零一夜》改編自印度作家維卡斯.史瓦普(Vikas Swarup)的小說Q&A,小說主角本來名叫羅姆.穆罕默德.湯瑪斯(Ram Muhammad Thomas,在電影裏可沒有那麼複雜,他只是叫Jamal),那是一個三合一的名字,帶有印度教、回教、基督教的背景。那是一個背景龐雜的故事﹕同性 戀、幫派與毒品、家庭暴力、亂倫、姦淫、疾病、巫蠱、搶劫、醜聞……還有奇情、間諜、笑與淚,也許,這個古老國家的新興城市準備好了,它準備以未知的地 獄,來交換已知的地獄——那是誰的叙事觀點?拷問一個印度人的方式和口脗,是否也適用於拷問中國人、埃及人、墨西哥人,以及全部有着貧窮記憶、又充脫貧想 像的亞非拉的人民?
看《一百萬零一夜》,那拷問的聲音老讓我想起一套紀錄 片﹕印度西岸有一個面向阿拉伯海的海港,名叫阿朗,當地流行一句充滿悲情、猶如咒語的民諺﹕「每天一條船,每天一條命」。阿朗有延綿數十公里、寬約一公里 的海岸線,由於潮汐差幅夠大,有利於拖船泊岸,沙灘夠軟,有利於承托巨塊鋼材凌空塌下,人力夠賤,日薪僅一至兩美元,故此由三十多年前起,便逐漸成為遠洋 輪船全球最大的公墓——也許再沒有什麼比這樣的場面更悲壯了﹕一艘接一艘到了垂暮之年的巨輪,在完成了世界文明的歷史任務之後,便悲壯地航向阿朗,猶如知 天命的老巨獸,一步一步的走向遍地殘骸的亂葬崗,然後躺在染滿殘陽夕照的海岸線上,等待風媒焊槍的烈燄將她們一一肢解。那拷問的聲音就像烈燄肢解老輪船的 聲音,就像鐵錘拷打鋼板的聲音。
這些老輪船都是世界文明的象徵,卻要走向 極不文明的終極命運,船猶如此,人何以堪?也許可以這樣說,《一百萬零一夜》或Q&A的描述的新印度社會,何嘗不是一艘被肢解的老輪船?階級分明 的種性制度,殘留的殖民統治文化,印度教、基督教與回教交織而成的神秘面紗,最終會被拷問﹕你如何跟國際社會接軌?寶萊塢的電影傳奇,新興軟體王國,與遍 佈古老文明殘骸的亂葬崗,一艘接一艘到了垂暮之年的巨輪,將交織出一個又一個教人既熟悉又陌生的印度。
你要自己相信什麼?
《一百萬零一夜》之後,印度會成為荷李活的新寵兒嗎?尊尼狄普(Johnny Depp)據說會開拍澳洲作家格利哥里.羅拔士的(Gregory David Roberts)小說《項塔蘭》(Shantaram);李安將執導馬泰爾(Yann Martal)的《少年阿Pi漂流記》(Life of Pi),兩個都是以印度或印度處境為題材的故事。
阿Pi的故事是另 一種對印度和印度人的拷問﹕阿Pi的父親是動物園的園長,除了阿Pi,一家四口對宗教都不感興趣。甘地夫人(Indira Gandhi)執政後局勢動盪,阿Pi的父親決定賣掉動物園,移民到加拿大,舉家與轉賣到外國的動物搭乘油輪,遇上海難,阿Pi與一批動物(包括一頭孟加 拉虎)在海上漂流,他如何能讓動物聽話?三個宗教的神將如何解決他的困境?
阿Pi其實是一個數學符號﹕π。他憑着虔誠的信仰與動物的常識,展開一段似真似幻的漂流旅程,長達227天,最後的震撼是透過第三者(一個據說很嚴謹仔細、很實事求是的日本人)的訪問,提出了一個較真實的漂流版本——信仰是什麼?我們渴望相信的到底是什麼?
π是一個數學符號,永遠無法整除,永遠留下除不盡的小數點,永遠延續着變化的一個數字,這個數學符號彷彿就是對人生和歷史永遠的拷問,永遠遭遇這樣或那樣 的抉擇,永遠面臨這樣或那樣的命運。在海難中死不去的π與孟加拉虎,或許要拷問的是古老文明的兩個面向——信仰的理性與求生的獸性,兩相抗衡,掙扎,協 調,衝突,妥協,你相信哪一個版本?你要自己相信什麼?到了最後,被拷問的可能只是你自己﹕「只要是有生命的東西,多少都有點瘋狂,所以就會做出很奇怪, 而且有時無法解釋的事情來。這種瘋狂可以積蓄起來留待後用,因為這種瘋狂也是適應能力的一部分,少了就沒有一個物種可以存活下去。」
精神救贖的天堂,
拷問靈魂的地獄
這個是印度人,也是中國人、埃及人,墨西哥人,以及全部有着貧窮記憶、又充滿脫貧想像的亞非拉的人民。我們也許不可能在一部電影、一本小說便找到唯一的答 案,只能在不同版本的故事裏找到不同的答案,比如說,《項塔蘭》(Shantaram),意思就是「和平的人」,那是一本自傳式小說,格利哥里.羅拔士筆 下的澳洲人是個吸毒者、劫匪、犯人、逃犯、通緝犯、偷渡犯,他本來是大學裏最年輕的哲學與文學講師,他說﹕「我逃亡了大半個地球,才學會什麼是愛,什麼又 是命運和抉擇……」他說﹕「我曾是在海洛英中失去理想的革命分子,在犯罪中失去操守的哲學家,在重刑監獄中失去靈魂的詩人。」印度對他來說,就是一個精神 救贖的天堂,也是一個拷問靈魂的地獄。
他來到孟買,意識到「這國家毒品跟 香煙一樣普遍」。他說﹕「到孟買的第一天,我最先注意到的是那特殊的氣味。在我踏上孟買的第一步,在逃出監獄、覺得世界無比新奇的那一刻,有股氣味讓我既 興奮又喜悅。如今我知道,那是與仇恨相反的希望所發出的甜美氣味,令人感動的氣味;那是與愛相反的貪婪所發出的酸腐氣味,叫人透不過氣的氣味;那是眾神、 惡魔、帝國、復活與腐敗的文明所散發的氣味……那氣味裏瀰漫着六千萬隻動物活動、睡覺與排泄的味道,其中過半是人和老鼠。那氣味透着心碎,透着生存的辛苦 奮鬥,透着令人鼓起勇氣的失敗與愛。那是一萬間餐館、五千座神廟、聖祠、教堂、清真寺所發出的氣味,是一百座專賣香水、香料、焚香、新鮮花朵的市集所發出 的氣味。」
一位矮小的男人站在他前面,一身骯髒,將他的吉他交還給他「你 的音樂,先生。你的音樂掉了,對不對?」這個外國人從口袋裏抽出幾張紙鈔遞給小個子,小個子笨拙地後退﹕「不要錢。我們是來幫忙的,先生,歡迎光臨印 度!」他說,然後小步跑開,遁入人行道的人群裏。這麼美好的片段會保留在濃縮的電影嗎?
非法護照經濟學
也許這小說最扣人心弦的是其中一章,叫《非法護照經濟學》——購買非法護照的顧客,主要有三大類。第一類是經濟難民,也就是因為饑荒而被迫離開家園,或為 了過更好的日子而前往他國的人。政治難民是第二大宗客戶。迫使他們逃亡國外的動亂往往非常嚴重。他們是戰爭的受害者,是族群、宗教、種族衝突的受害者﹕ 「有時,動亂是立法促成的﹕一九八四年,英國決定於十三年後將殖民地香港歸還中國時,數千名未獲承認為英國公民的香港人,一下子成為潛在客戶。」
非法護照生意的第三大類客戶,是從事非法活動的人﹕「偶爾,這些人是和我同類的人,如偷竊犯、走私者、職業殺手等,需要新身分,逃避警方的追緝。但大部分 情形下,迦尼的特殊客戶通常是獨裁者、軍事政變領袖、秘密警察,以及在個人罪行曝光或貪腐政權下台時,不得不潛逃出境的貪腐政權官員。」
故事發生在印度,但故事內容已經不限於印度人,也涉及中國人、埃及人,墨西哥人,以及全部有着貧窮記憶、又充脫貧想像的亞非拉的人民。當然,也涉及「一九 八四年,英國決定於十三年後將殖民地香港歸還中國時,數千名未獲承認為英國公民的香港人」。這「非法護照經濟學」要拷問的,也許就是這世界的種種精神和現 世的「叛亂」。
文 葉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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